周建华--月亮挂在车窗前

●周建华（四川）

独自一人在外，难免会生出许多的思绪，对家乡的想念、对亲人的思念、对朋友的挂念。若正好是节日里，这种思绪便会更加强烈，正所谓“离家方知故乡远”，于是古人便有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明月千里寄相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叹。

许许多多的节日中，中秋节无疑是最让人牵肠挂肚的。过去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人在外，与家人天各一方，月圆人不圆，曾经让多少的文人骚客望月兴叹，借酒浇愁，吟诗抒怀。自从有了中秋节假期，亲朋好友反倒能够在节日里相约出行，把在外地团聚赏月当做一种生活状态。

今年中秋节后的第一天要到杭州学习，便有了中秋出行舟山的冲动。浙江的舟山离杭州不远，便与妻商量，中秋节去舟山，节后我正好去杭州学习。妻却觉得去了舟山后，独自一个人在杭州等待我学习几天很是无聊，便不愿去，最终成了自己一人出行。虽然心中有些遗憾，但我想在信息畅通、交通发达的时代，总不会因为一次节日里的独自出行，就生出许多古人的愁绪吧！于是在中秋当天出发，乘飞机到杭州，再驾车到舟山。

从杭州驾车出发，已经是下午六点过。东部地区的夜来得要早一些，虽是刚过六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城市、道路、行进的汽车，都陆陆续续亮起来了。当车开上杭甬高速的时候，突然觉得天色反倒没有城市里面暗了，竟然感觉不到车灯的亮光。正纳闷间，一轮巨大的明月陡然出现，挂在车窗前的头顶上。那样大，大得仿佛占据了整个天空；那样低，低得仿佛伸手可摘；那样近，近得仿佛那清晰的环形山就在眼前。皎洁的月光洒满杭甬高速，天地间如同白昼，在明亮的月光里，天上的云彩也如白天一样层次分明。这景象，不知不觉让我想起遥远的德阳。

德阳的中秋在一片雨中，好友彪哥正在秋雨中聆听齐秦的演唱，不知道齐秦有没有唱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但我知道，无论唱与不唱，德阳的中秋是看不见月亮了；如风因为看不到月亮，不甘地写下一首《天涯共此时——中秋节》；老驾驶员郝哥竟然出了车祸，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月光照亮黑暗的道路引发的，还是独自在思念月亮走了神，总之应该是月亮惹的祸。妻正在参加朋友的宴会，或许只能品尝宴会上的一道月饼了。我有些疑惑，这个中秋，难道是我把月亮带走了？

我望着车窗前的那一轮明月，明月却透过车窗看着我。一辆辆陌生的“浙”字头车牌的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独自驾车的我陡然有些惆怅，王维的那句诗便涌上心头：“独在异乡为异客”。其实这“异客”的感受在下午就有了。

下午赶公交车去朋友处拿车，支付公交车费却难住了我。平时，已经习惯使用微信付款，一般都没有带现金。公交车费用二元，而我身上只有十元的零钱，凭德阳的经验，投币十元，自己去收八元找零太麻烦，我便想用微信支付。一上公交车，我便问司机可不可以扫微信支付。问这话的口气，我其实也有些小小的骄傲，因为这显示了自己虽然来自于外地，却并不落后于杭州的网络支付。却不料公交司机直接甩过来一句：“不可以”。我一下子懵了，德阳公交都可以刷微信支付，难道作为数字城市的杭州，竟然这么落后？我只好拿出十元现金来支付，公交司机却又说一句：“我们这里不找零”。我突然觉得杭州怎么这么陌生，这还是来过多次的杭州吗？不过面子还是要绷起的，便大方地扔下一句话：“那就不找了。”随即潇洒地将那十元钱投进了投币箱。不过，很快我便发现，后面上车的乘客，没有一个支付现金，一上来就拿手机在投币器的旁边一扫，原来那里有一个扫码器。我猛然反应过来，那是支付宝扫码器，杭州是支付宝的家乡。不能扫微信支付，却能够扫支付宝支付，我看看热闹的支付宝扫码器，再看看投币箱中那孤零零的十元纸币，心中竟有了异乡人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在中秋节的月光里被放大，便有了许多思绪。杭甬高速上有一种绿色的射灯，三个一组，绿光很长很长，老远看去，若在天际间飘浮，在与月亮的清辉碰撞时，像极了南极的极光，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到了遥远，拉回到2016年的杭州之行。

2016年去杭州，正是G20峰会召开在即，城市无处不展示出世界一流的面貌。八月的杭州，骄阳似火，随时都将人炙烤得浑身油腻腻的，一出门就想打的。但是，在杭州那几天，我竟没有打到一次的。汗流浃背地站在路边，无数次地挥手，却无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有很多次，那车明明就是空车，却就是不停车上客；好不容易有一辆停下来，一问之下，却说不对，要接的另有其人。难道杭州的出租车就这样任性拒载？后来，终于弄明白了，杭州人在网上约车，出租车在网上就被客人约了，我们在路边拦车，无异于缘木求鱼。那次，杭州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时隔三年的中秋，杭州依然让我“独在异乡为异客”。倒是挂在车窗前的月亮，天色越暗，月光越亮。随着高速公路的蜿蜒起伏，如一调皮的孩童，时而在前，时而在左，时而在右，一路陪伴着我，让我的夜行不孤独。

这样温暖的陪伴，2002年第一次来杭州，也有感受。那一次，一起学习的有两位浙江大学里的老教授，和我很谈得来。他们说我想去哪里他们就带我去哪里，杭州嘛就那么大，他们就是我的向导。几天里，两位老教授陪着我游览西湖，一路介绍杭州的掌故、西湖的故事，尤其是那三潭印月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比导游还专业。虽然那次没有看见真假月亮石塔争辉的情景，但月映西湖的画面就那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如今，我已经记不得两位老教授的名字了，但偶尔翻看那模糊泛黄的照片，都会想起他们的笑容。第一次的杭州之行，就这样完美地留在了记忆中十几年。

再看看车窗前陪伴我的月亮，也是那样完美。月随我动，我随月走，看样子，得晚上十点才能到达舟山。正犹豫住哪家酒店时，一个名字耀然而出——“如家”。之前，我从来没有住过如家酒店，只是从网上知道有这样一家连锁酒店，但在中秋的月亮下，这个名字就这样自然地跳了出来。一过宁波，一路都是跨海大桥。桥上的灯光，在明亮的月光下，把二十几公里的跨海大桥刻画得波澜壮阔，跨海大桥如绵远的彩带，把我的思绪引向大桥尽头的如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