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生命的春天

守望生命的春天

过完二月二，大自然此消彼长，严冬慢慢退去。阳光温暖，积雪消融，大地苏醒，鲸鱼沟土崖上迎春花绽放，冻土一点点消融，表层张裂酥松，一点点掉下落到沟底，变成流土。

二月二龙抬头日，大人忙着理发，炒玉米花，整理农具迎接春耕。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儿时的小伙伴们相约去鲸鱼沟沟底背流土，春风拂面，脚下生风，心中欢乐。沟底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离开母体的流土躺在那儿，散发着新生的光芒。大家见状激动地跑上前去，跪在地上捧着抓着，怀着虔诚的心膜拜。

站在沟底，看见峭壁上、石头缝中，盛开着一丛丛迎春花，阳光下发出黄橙橙的耀眼的光芒，花儿的芬芳流溢在鲸鱼沟中，撩拨起一群少年的春心。大家搭人梯、手拉手爬上高处，去勾金灿灿的花儿，不顾枣莿扎手，石头蹭栏裤子，只想把春天握在手里。

忆起孩提时到了二月二，太阳一出来，母亲把流土晾到了簸箕，取下挂在墙上的玉米棒子剥玉米，干透的玉米粒黄澄澄发出脆响。四合院屋顶的积雪阳光里放着光芒，消融的雪水丝丝缕缕落在雨窝，后如花四溅，我们蹲在青石墩上一边玩着水，一边看着母亲忙前忙后，期盼着炊烟在厨房飘起的那一刻。西厢房廊檐上站着一只左顾右盼的鸽子，灰色的羽毛光亮干净，红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突然张开翅膀飞上了屋顶，屋顶的苔藓在风中摇曳着。

夜幕降临，村子上空炊烟袅袅，四合院氤氲在傍晚甜甜暖暖的气氛里。厨房里，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流土伴着豆子在锅中起舞。在母亲不停地翻炒中，焦黄的玉米粒膨胀，发出崩崩的脆响变为洁白的花朵，诱人的香味弥漫四合院中。轻轻地捏出一粒，放进嘴里，酥脆香甜，口舌生津，堪比人间美味。

随后的日子，积雪融化，春风和煦，碧空如洗。晴空响起鸽哨，燕子衔草穿梭院子。燕子入寻常百姓家，家人向来“不下旧帘遮。迎接燕子的到来，“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在美好的三月，一边吃着炒玉米花儿，一边在屋里屋外追打嬉戏，看大人在屋里屋外忙碌。

一年之计在于春！祖母和母亲烧浆糊，用旧衣服摸袼褙，开始为全家人做新鞋。常言说得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想脚下生风，走的稳当，一双合适的鞋子是十分重要的。祖母照鞋样将袼褙剪成鞋底，两层三层缝在一起，大人的、孩子的分门别类摞在奶奶的柜盖上。两人不分白昼，飞针走线纳鞋底、做鞋帮。不出半月，大人小孩都穿上黑条绒面、白鞋底的布鞋。新鞋穿在脚，大人走路生风，劳动欢畅，小孩子平原山沟撒着欢，女主人看着家人欢快的脚，露出舒心的笑容。

在后院，父辈推倒了残破的老围墙，启动构筑新围墙的工程，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槐树，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他们铲除了杂树荒草。从鲸鱼沟淘来了料浆石，从土壕拉来了黄土，用最原始的工具木夹板、铁锤和铁锨，靠肩扛人拉，怀着满腔热诚，开启了一项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工程。

万丈高楼平地起。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四兄弟抡起头挥动铁锨，动工挖开地基，然后石头一层黄土一层进行回填。为了夯实地基，四个人高高提起铁锤，重重地落下去，脚下的土变成一个个土窝。他们胳膊上的肌肉在振颤，黑色的脸上汗水流淌，衣服干了又湿最后变成了地图。咚、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似出征的战鼓，若竞赛的龙舟，如惊蛰的春雷，使寂静的小院充满活力，处处充满欢腾热闹的景象。

燕子飞回来的时候，围墙竣工了，老屋旧貌换新颜，更添了一份家温馨。一个思想的悸动，一次劳动的创造，得到的不只是家的改变，主要是大家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谐幸福的生活氛围长久久流淌在屋子和院落中。

盖房置地是每一个农民的理想，兴建土木对于家庭和个人都是大一件荣耀的大事。在筑墙期间。爷爷非常高兴的，沉闷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后院的响动也吸引来了村里人，大家聊着看着墙一天天的变高，爷爷每天都在现场干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总会开心的微笑。

赶在清明前围墙建成了，叔叔们下地干活了。爷爷围绕墙根撒下多年生的藤本药用瓜蒌（生长于北方的中药材）的种子。一个春天精心地看护，松土浇水施肥。瓜蒌不负有心人，节节生长，爬上了墙头、缠绕到老槐树高处。土墙变成了茵茵绿墙，成为一道特别的风景。金灿灿的瓜蒌瓜挂满枝条，一派丰收在望的醉人景象，那些年瓜蒌是爷爷守护医生世家的唯一精神寄托。秋天瓜蒌成熟的季节，下放回家十年的爷爷平反复职，接到上班通知的那一天，他把成熟的瓜蒌摘下来，三五个绑成一把挂在了屋墙上。那一年，爷爷过年前采摘下瓜蒌交给了镇上的中药铺。从春到秋，瓜蒌都守护在祖屋，寄托着爷爷的情思。

有了围墙的后院多了一份温馨，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春天百花开放满园飘香，榆钱树枝挂满鹅黄色的一窜窜榆钱，香椿树长出了春芽散发着香味，槐花绽放满院飘香招蜂引蝶好生热闹；上树捋榆钱、摘槐花，今天吃槐花麦饭，明天吃榆钱饭，自然清香的味道弥散在厨房，我们几个孩子跟在大人身边忙乎地捡落下的槐花，从树枝上捋下来放进竹笼。更深的记忆是桑葚熟的时候，我们几个回爬上不高的猪圈墙上摘桑葚，吃的嘴巴、牙齿和手都成了黑色的，躺在太阳下的黑猪都馋的发出哼哼声。后院就是春天的百花园，常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可叹花开花落岁月已经老去，忆起童年一半欢喜一半忧伤。

子在祖母的飞针走线中流失，又被密密的针脚记录下来，被穿在脚上行走，在春夏秋冬，在家园、村子和广阔田野留下一行行深深的足印。在万物生长的春天，我心中的琴弦，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梦中寂然响起。面对嘈杂熙攘的世界，回望梦幻中悠悠的故园，一次次漫步田间地头，用心去抚摸平原沟壑。真想让时光倒流，我能回到从前的故园，停在亲人的身边，春天在后院拾花赏明月，看燕子归来听蟋蟀长歌。可惜时间不能倒流，昨日不可再来。浮生半世，心为物役，家园里祖先们不可抹灭的温度和精神内涵，流淌在我的血液中，守望在我的生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