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瓜

偷瓜原是不光彩的事。按笠翁的省躬罪己的方法，原属隐情，是应该“别书隐射之语，而不露其祥”，留存二三分薄面，用作“退一步”来劝诫自己的。

但偷瓜也是童年趣事，映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偷瓜只做过一次，不是为了窃取他人的辛劳果实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仅仅是与同村的孩子打赌的意气行为。小孩有好逞能的天性，所以，当同龄人问我敢不敢去偷瓜，自己暗自揣度：一个西瓜值不得几个钱！即便被发现，也可推说溽暑难耐，随手摘个瓜来解渴。一旦泄了气，也许会遭伙伴奚落。今日看来，奚落就奚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但孩子真要都有成人的心思，世界竟不知会少了多少童真和趣味。

当小孩子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精力总是格外的充沛。所以，午觉没睡，也不觉倦怠乏力。偷瓜的时间定在两点，这是有讲究的。因为两点的太阳又毒又辣，烤得人七荤八素，谁会冒着酷暑关注一群小屁孩的一举一动呢？

本地的西瓜和花生套种在一块地里，原是为了提高经济效益，却也为我打了掩护。我猫着腰，手臂和腿同用，估摸着看瓜人没注意，就紧紧张张地快爬两步，活像一只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的老虎。地里的土壤让炙热的阳光烤的酥脆，硬质多细孔，一脚踩上去发出沉闷的挤压声。这挤压声害得我不得不每走一步，就藏匿在花生的茎叶后查看一下看瓜人的动静。

待接近一个心属的西瓜旁，便开始“作业”。西瓜的脐部的秧蔓很难摘断。晒干的秧蔓像一把枯草，殆不胜指。水分饱满的秧蔓像细长的水萝卜一撅即断。最难弄的就是这半枯的秧蔓，水分像黏合剂一样死死地拉着秧蔓，任你左右撕扯，总是要费一番气力。自己一边慌里慌张地拉扯秧蔓，一边分出神来去关注看瓜人的动向。不知不觉汗珠在额头聚集成大块汗水，流入眼内，盐渍腌得泪水尽出。急急忙拭去汗水，用指甲不断磨掐秧蔓，终于将西瓜和秧蔓分离出来。怀抱着西瓜，蹑手蹑脚地从地里走出来，那些在地旁干涸的水沟中接应的人跑来来接瓜，大家迅速地撤离现场。

等走到离西瓜地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大家站定，对着瓜棚大声地喊道：“偷瓜喽！”喊完之后，撒腿就跑。在打麦场上寻了个草垛，大家准备将西瓜分而食之。将西瓜高高举起后，松手任其落下，西瓜摔落几瓣。大家一拥而上，捡起地上不规整的西瓜大快朵颐起来。现在想来，不觉得当时的西瓜有几分甜美，倒觉得孩童时代恶作剧的把戏有值得咂摸的地方。

朋友郊区有个农家菜园，专门让父母带着孩子采摘蔬菜。我劝说朋友何不搞个“家庭偷西瓜”的环节，以此增加趣味性。朋友摇头，西瓜最后还是要顾客付费，谁会愿意花钱买罪受呢？偷终究不雅，谁会让孩子接受这样的教育呢？自己不禁笑叹自己，为什么让别人也重蹈自己的覆辙呢？

年岁日长，我竟越发怀念起那个偷西瓜的调皮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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