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外 公 外 婆

我 的 外 公 外 婆

文 /杜玑（云南 · 傣族）

一直想用文字来描述外公和外婆，这个念头已经很久，只是一直未真正动手去写，就如同长大后一直想要和外公合影，却一直未在他在世的时候，去做这个简单到只是几秒钟就能完成的事情。

去年的夏天，每次和外婆打电话时，她总说外公反复住院已经好几次，年纪大了，身体终归抵不过时间，各种慢性病也找上来了，住院也就成常事了，不用挂念。

外公耳背已经很多年，即使戴了助听器，听电话还是很费力，所以每次都是我和外婆在电话里听到外公在边上大声的告诉外婆：“你告诉孩子啊，过年就回来，年猪养肥了，鸡鸭都给她准备着，青菜也种着，黄瓜也很多……”我也就朝着电话大声喊着：“等工作不忙了，等孩子放假了，等时间不紧了……一定回去看他们！”

终于在一个周末，我和弟弟商量好，回去看看两位老人。仅5小时车程，我们却一年就见一次。每次回去，不敢事先告诉他们。第一，想给他们惊喜；第二，不想让他们太忙碌！因为只要他们知道我们要回，外婆会提早几天准备好她能想到所要准备的。她会白天认真看准她养的母鸡，挑了最肥那只，晚上抓来关好；她会把所有腊肉和香肠拿出来，一块一块细细检查，看看哪一块是最优质的，一根一根认真摸摸，瞧瞧哪一根肥肉较少；反复检查所有材料是否准备齐全，都会在我回去的那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用大火煮沸了小火慢炖，并且叮嘱身体不好的外公一定不能出门，要看着柴火不大不小刚刚好！自己去菜园子里花大半个钟头，琢磨哪颗青菜是最水灵的，哪些豆角是最饱满的，哪根黄瓜是最翠绿的，然后一颗一颗轻轻摘回，认真清洗后晾在菜篮里，挂满了水珠，反复检查是否有遗漏后等着我们来到即可开始忙活。

外婆的菜园子就在家背后，厨房的后门打开便是满园的小菜。记忆里的童年，就是寒、暑假和外婆在园子里种菜苗。有白菜，有青菜，有豆角，有土豆，有西红柿，有黄瓜，有南瓜……小时候并不知道，现在才发现，这些都是我尤其喜爱的，并且一直吵着要换着法子吃的。外婆的园子里，这些菜的种类一直都是，三十多年从未变过。

很小的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是外公要去水井里用水桶舀出来，再用扁担挑来菜园里给外婆，那时我和弟弟总是喜欢用很小很小的水桶，跟在外公的后面，即使每次提来的水仅能浇两颗小菜苗，依然乐的跟在外公身后又蹦又跳，偶尔还会摔跤，不小心把外公的水桶里的水撞撒出来很多。外公不善言辞，每次都是笑眯眯的把我和弟弟扶起来，给我们拍拍身上的泥土佯装生气道：“两个调皮捣蛋的娃儿！”我们知道他并不真的生气，所以起来依然笑嘻嘻地唱着跳着……

我的童年多半是和外公外婆在一起，小学和初中，很多个周末都是在外婆家。我喜欢吃馒头，外公会在每个周五用铁皮桶挑上一旦小麦到有机器可以磨面粉的邻居家里，请他们帮忙磨好面粉，挑回去后用干净的布袋子装好放到柜子里，周六晚上拿出来，花上大约一个钟头反复揉好面，他总说这样揉面蒸馒头才能更蓬松，口感才更好。之后发上一整晚，周日早上开始蒸馒头，周日下午外婆或者外公则会替我整理好一袋子馒头和其他小吃，送我去学校。直到上了高中和大学，离家越来越久，和他们一起的时间也就少之又少，每次回去，即使只是到外婆家吃顿饭，他们两还是会笨拙的从那个一直陪着我长大的柜子里，拿出很多随时给我准备好即时可带走的东西……

刚工作时，单位离外婆家很近。外公身体越来越差，每周要去医院打针，每次去之前总会让外婆给我打电话询问：“这周给你带家里的土鸡蛋还是腊肉呢？还有小白菜长势喜人，也给你带点怎么样呢……”

工作调动之后，离她们远了，每周只能打电话，每次只有外婆当做传声筒，与外公的对话也越来越少了，少到直到上次回去坐在他旁边时才发现，这个75岁的小老头已经没有我高，去年给他买的刚合身的带忪紧的裤子，已经需要皮带才能穿得住。他起身给我倒水时，步子已经如此的缓慢，他的饭量也变得已如此的小……只是脸上的笑容依然是我记忆里的模样，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那么洪亮，却依然听得出来那么欢喜，看到我大口的吃完他和外婆准备的饭菜，还是如同小时候吃完一小碗饭时由衷地开心……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再一次见他时他已经安静的躺着了，和以往我看到他睡着的样子无异，安静，祥和。

外婆说，你外公一直念叨你，磨难这么久，也该走了……我已中年，恍然才悟，无论多大，在她们眼里，我终究还是孩子。他们永远担忧，我是否还好；他们永远盼着，我能回家。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总会不断感受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当我们回过头来便发现，总会有人，陪着我们，穿过黑暗，走向天明。

那些人，当说了再见，真的就再也不能见了。

还有人，若你还能见，那就一定得要多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