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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药(小说)

2022-04-18 11:19:31 来源:华泰文学 点击:12

乡村的夜晚寂寥无声。贺来福种一天玉米回家,感觉肚子疼,躺在小屋炕上辗转一阵疼痛有增无减。去村医生家里看病,三个小时过后,守在小屋的妻子赵秋莲等回了被放在门板上的死尸。

(一)

仲春的黄昏,桑田村东西两座南北走向的山岚隐在暮色里,像两条巨龙伏卧于天地之间,绵延起伏间透着巨龙的雄壮与伟岸。山岚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地里,春播的人们陆续收工牵着牛或骡子从地里往家走。春风从早到晚刮个不停,暮色里,春风鼓着哨子,扯得杨柳醉妖娆,卷得黄土尽飞扬。顺着春风的方向和力度,不时传送人们高一声低一声说道今年播种的计划,预计粮食的价钱。

贺来福半下午就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硬是坚持和老伴赵秋莲种完那些玉米。本想着种完后再收拾一下塄边,但实在是没精神了,只好匆匆回家,回家稀里糊涂拨几口饭就趟到炕上不想起来。

来福家住在村口。他家小院内,院南墙根一棵杏树花开得正旺,树下窖盖上,虎卧一只猫盯着墙角一洞口屏息凝神等老鼠。院门口一圈内,骡子在吃草,不时发出头触碰槽沿的叮咚声。朦胧月色下,整个院落显出乡间的静谧与纯朴。

小屋内,墙上一块钟表指向八点。老伴秋莲安顿完锅碗随手从门后拿起笤帚扫地,扫几下直起弯着的腰朝炕上来福看一眼,深叹一口气,“哎,你到底咋了?今儿就养种了些玉茭能累成甚?回来饭没吃几口,跌倒就不想起来。”贺来福蜷曲着身子脸背着门躺在炕上,听到老伴唠叨,振作一下缓缓翻过身来,“不知道咋了,一回来肚里就觉得有些疙拧,心说吃口热饭就好了,可一端起碗就觉得恶心,吃不下。”来福平时说话干板硬正,但今天因肚子疙拧而有气无力。老两口都上了些年纪,秋莲其实也累了,只是硬撑着一身的疲倦。一听老伴不舒服,越发没有精气。地上其实并不脏乱,没必要扫,她扫地也只是收拾完碗筷后的习惯。老伴不舒服,她没心思再扫地,干脆把笤帚放回门后,盘腿坐回炕上,“兴许是凉着了,要不我给你熬口姜汤?”来福疼痛有些加剧,他用一只手摁着肚子吃力地安慰,“熬甚的姜汤?没那么娇嫩,躺会儿就好了。你也累一天了,快坐下喝会儿哇。”

山峦掩映在暮色中,晚风习习,送来几声夜莺啼啭。一弯钩月挂在天边,倒影在村口小溪里,随风漾起的波纹将月影荡得没了形状。屋内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下,唯有墙上挂的钟表发出一声声“嘀嗒”。秋莲铺展被褥准备睡觉,躺在一边的来福开始翻过来折过去,嘴里还不时发出一声声“哼哼”。秋莲的表情立马现出紧张,“疼得厉害力?不行就到忠换家看看吃片药。”来福真的比刚才更疼了,说话越发没了劲,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唉!人一老真就不中用了,疼得还真来了劲。”“挺不过就不要硬挺了,下来去看看哇!娃子们都不在,真疼下个毛病让娃们在外也不安心。”“唉!看就看看哇,这样子疼得也睡不着。”

来福挣扎坐起来,起身要出门,疼得直不起身,腰弯得像拉满的弓,同时攥紧拳头使劲压着肚子。秋莲从铁丝上扯下一件衣服给他披上,随后跟出来。来福使出浑身解数呵斥,“你跟出来做甚?”“万一有甚我在也好有个照应。”“个肚子疼,能有甚的事?我能走能跳,去大不了也是喝片药。你身子骨不好,凉着更麻烦,图养种不进地里不说,还得惊动娃们,你别给娃子们添麻烦,快回去。”秋莲还是放心不下,但她知道老伴的脾气,也便不再犟,没再往门外走,“那你快去快回。”“买颗药片用不了多大工夫。”关上门把秋莲隔回家里。

(二)

窗外,风很大,一阵阵地夹着院里的土石敲打窗玻璃。月光透过窗帘没有遮严实的玻璃缝泻进来,炕上来福刚才躺过的枕头上洒下一道冷白。秋莲盘腿坐在炕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钟表不解人意,只按着它固有的节律不知疲倦地摆动。时针已指向十一点,又一股风夹着土石打在窗玻璃上,“铮铮”价响,她再看一眼窗户,深叹口气自言自语,“唉!这个老头子,不敢往出打发,走了三个钟头还不回来,走到哪儿都有说不完的话,不说甚时候了,人家动弹一天也累,你买上药不说快些回来,屁股沉得坐下就说个没完,也不怕人家讨厌,唉!实在是没眼色。”

夜,真的很深了。天边,几片黑云游过来遮了月亮,风逐渐大起来,刮得院里杏树叶子“沙啦啦”直响,土石敲打窗玻璃的声音稠密起来,像是鬼子进村的恐怖,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秋莲有些坐卧不安了,“咋还不回来?谁家狗叫得这么厉害,叫得人心发慌,是谁家要有甚的事?也没听见有突尸厥(猫头鹰)叫唤,应该不会有甚的事哇?”

刚才蹲在窖盖的猫没等着老鼠,大概也不耐烦了,从虚掩的门缝挤进来,跳上炕,尾巴扫住秋莲的手。秋莲被吓一跳,慌乱中随手将猫拨拉下地,“你也不知道添甚的乱,还以为甚的东西进来了,吓了我一大跳。”猫看一眼主人,“喵呜”一声钻进柜子底下。

外面的狗咬个不停,风越发大了,“呜呜”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左等右等,老伴还不回来,秋莲在炕上越发坐卧不安。

突然,本家六斤、长寿、福喜、丑金四人合抬一扇门板推门进来,忠换随后跟进来。四个人把门板放在炕上,门板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盖着床单。“这是咋了?”秋莲从炕沿出溜下地,眼神里明显现出恐慌,说话声音颤得几乎连不成句。“人没了。”是忠换的声音,低沉而无力。“你说甚呀?”秋莲掀开门板上遮盖的床单。门板上,来福颜面已泛青,瞪着不瞑目的双眼,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样子。“老头子,你咋成了这?”声音撕心裂肺,软软地摊在地上。

小屋内顿时乱了阵角,众人把秋莲抬到炕上,忠换靠前给秋莲掐人中,手颤抖得掐不住。着急地叫身边的福喜,“福喜,来,你来这样掐。”声音颤抖得比进门时更厉害。看着福喜掐住秋莲的人中,忠换又招呼长寿和六斤,两手拇指分别按压秋莲内关穴做示范,“来,你们俩一人按住一边。丑金,你快出去给叫人。”“叫谁?”“先把满福叫过来。”

丑金急匆匆出门,屋内的三人一边照忠换的交待按压穴位,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呼唤秋莲。忠换瘫坐在地上呼号,“老天爷呀!不要又出一命哇?”

(三)

醒过来的秋莲坐在来福身边捶胸顿足,“你咋一出门就不回来了?我说跟上哇你不让,丢下我一个人等,等了老半天就等回门板上躺着的人,我咋给娃们交待呀?丢下我孤老婆子咋过呀?你个死老头子,走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回来咋就不出气了?你躺在板上倒是说句话呀!”

小屋内挤满了人,闻讯赶来的几个女人坐在炕沿边陪秋莲抹眼泪边劝说,男人们在地上商量该办的事。

丑金安排丧事的相关事宜,“福喜,你去看天气,你心细,可给咱记好回来咋安顿,安顿时要注意些甚,六斤定纸折和吹鼓手,长寿报伤。”转向地上蹲着的满福,“满福哥,你看咱先就这么安排行不?等娃们回来咱再商量该咱办。”满福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还能咋?就先这哇。”

不知啥时黑云罩满了整个天,月亮隐在黑云内,院里漆黑一片,夜风扯着杏树枝叶摇过来晃过去,发出“沙啦啦”的声响,黑压压一群庄稼人站在杏树底下七嘴八舌地悄声讨论:

“人咋就这么不耐?今儿还见他种玉茭,说年纪大了,图省事多种些玉茭,别的够吃就行了。”

“吃饭时候见他端着碗,说不知道咋回事不想吃,还问过几天养种完能不能开机器,想给娃们碾磨些米、面送去,米、面还没碾磨人就没了。”

“走着去看病,却是躺着回来,唉!咱这地方,好人也能给看死。”

“听说就吃了几颗藿香胶囊,我也有了些年纪,从来没听说过藿香胶囊能吃死人的。”

“转到咱这穷山旮旯里就是听天由命,有了病由医生给你胡来三划,药还又尽是假的,咋就能治好病?我前几天感冒吃了五十来块的药,趆吃趆厉害,气得不再吃那该死的药,老婆子按着土法给我熬了几回生姜水喝了反倒慢慢好上了,你们说说这是甚的世道?”

“他还能走得去看病,说明不是很厉害,知道那费些事去乡里。”

“谁能长后眼?不过。去乡里也有限,不记得去年银柱?说笑着去乡里看病,输两天液成了黑青人横着让人给拉回来了,打发时两只眼还瞪得合不上。”

“活生生一条命他给治死,娃们回来肯定不让。”

“他家二小念了书,在外面见得多,懂得不少,二媳妇还在医院上班,人家也懂,不怕他胡说,轻饶不了他。”

“唉!不让能咋?人已死了,不让也大不了让他赔几个钱。”

屋里的人陆续走出来,相互悄声商量着什么向院门外走,杏树下的人们自然解散走开。

屋内,秋莲还坐在炕头哭,声音早已嘶哑,双肩一耸一耸的。小叔子满福抹一把眼泪,“哭有甚的用?嫂,你身子也不好,不要气倒,不早了,你歇息哇,等娃们明儿回来看咋办,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让他治死了。”秋莲停了哭,“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个肚疼,说是去治肚疼,肚疼没治好,却是给治死了。”说完情不自禁地又哭上了。“你看他说只给吃了几个藿香胶囊,藿香胶囊能把人吃黑青?肯定不知道还给吃过甚,他不敢说了,等娃们回来再和他理论。天快明呀,你先歇会儿。”秋莲停下哭,用手绢擦干泪,“你也躺会儿。”

门板两边分别躺着秋莲与满福,来福仰脸瞪天花板,秋莲又低声抽咽,满福与死去的哥平行仰躺着看天花板,看着看着,两眼角不由得又滚出了泪珠。

(四)

院里十来个人在东墙根搭棂棚。天阴着,人们的脸色也都像蒙了一层灰,灰头土脸的,谁也不和谁多说,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什么需要说的也是悄声说,或是用手指点。屋内,秋莲坐在炕头,来福仍旧躺在门板上,儿子、儿媳、闺女、女婿分坐在炕沿和地上的凳子上,炕沿对面,忠换坐在椅子上,满福两手交叉在胸前挨忠换靠柜站着。一屋子人讨论来福的死因。

来福的大儿子云社双眼盯着忠换,“忠换叔,你说肚子疼吃藿香胶囊没吃错,可为啥人变黑青了?”忠换坐在板凳上,双眼游移着,似乎想捕捉到一线缝隙为自己解脱,“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给吃了四个藿香胶囊,”顿了顿,“吃了药他还跟我说今年觉得年纪不对了,图省事就多种玉茭,又闲说起农业社那会儿的种地,不知谁收秋时偷偷埋在地塄边的山药忘了还是不敢去拿,等我们犁开时里面有一窝,足足捡了满满一箩筐,怕人看见不敢往回拿,就近在地里点起一堆火烧着吃,上下几堰十来个人晌午没回家在地里吃烧山药。”二儿子云山听他想转移话题,抢过话,“你说我大(乡下人对父亲的称呼)只吃了四颗藿香胶囊,既然只是吃几颗藿香胶囊,证明病得不严重,那么迟了他怎么不买回家再吃,却要在你家吃,还要深更半夜和你闲说?”忠换不敢再拐弯抹角,“他说回家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两人就说上了。”云山步步逼问,“肚子疼吃藿香胶囊是常有的事,就是不对症也不可能吃坏,更何况要人命?我不懂医学,忠换叔,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我大的死因?”忠换神色慌张起来,“你让我说死因,我也说不上,只是我们两说着说着就觉得你大说话声音不对,好像是嘴僵得说不出,我问咋了,他说头晕,我刚要给他把脉,他就过去了。”大闺女云丽听不惯他的说辞,“肚疼吃藿香胶囊见得多了,没见过能吃死人的。”二闺女也紧赶话,“你肯定还给吃过别的药,藿香胶囊吃多少也不会吃死人。”满福斜瞥一眼身边的忠换,尽量控制着情绪,“忠换,我觉得用过什么就是什么,一家自己的,咱家的娃们都懂得事理,不会太为难你,你没必要遮掩。你也知道,看的天气就四天,过了今儿、明儿,后天就打发,不能让死人到时入不了土,你给用过什么说清楚,咱该咋还是咋。”“我真的只给他吃过四颗藿香胶囊。”云山有些不耐烦,“你咬住说只吃过藿香胶囊,我也就按你说的往下问。你说我大肚疼是什么原因,用藿胶囊又是什么原理?”“我只想他是受凉了。”云山知道他理屈词穷,“你行医多年,应该懂得常见病的症状和常用药的药理。我问你,吃藿香胶囊后出现头晕的症状是怎么解释?还有,面色变成青紫,这又是什么机理?”忠换瞠目结舌,云山由不得站起来,一双发怒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死不认账的人,“忠换叔,咱们一家自己的,人已成这,我叔也说过,我们不会为难你,但你得有足够的理由让我相信你只给我大吃过藿香胶囊。你换位思考一下,我能不能连亲人的死因都不明白就稀里糊涂地下葬?”忠换说话有些底气不足了,“真的没用过别的。”云山的妻子雅倩拉丈夫坐回炕沿,掀开来福左手上盖的床单,指着左手背上肿起一块青紫,“忠换叔,你说这话别人也许相信,但我是医院护士出身,见得也多了,你过来看手背上这个包是咋回事?还有包上这个眼,难道都是喝藿香胶囊引起的?”忠换还在狡辩,“兴许是动弹时磕碰的。”云社火冒三丈,从炕沿跳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忠换,“念你是个本家长辈,好好跟你说,你倒把我们一家人当傻瓜左欺骗右捉弄,云山,咱不跟他磨嘴皮了,不行咱停办丧事到县城法庭上见。”云山也再次站起来,手指指向忠换,“忠换叔,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行医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都不懂,说不好听点,你只会挖空心思卖药挣钱。说实在,再权威的医学都不敢给病人百分之百的保证,何况你一个乡村医生?我们问你情况,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因,没想你却再三抵赖。现在是法制社会,私下解决不了的问题咱只有通过法律。”说完起身甩门走向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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